四川凉山旅游 最美的风景是人

  有谁说过，旅行就应该像自己刚诞生于此，忘记时间、忘记地点、忘记身份、忘记年龄，甚至忘记性别，重新来看这个世界。来到大凉山，我一次次问自己：我愿意生在这个地方吗？我愿意是那个衣衫褴褛背着更小的弟弟妹妹的小女孩吗？我愿意是那个挂着鼻涕赶牛的少年吗？我愿意是那个从山路上走来被一大捆山柴压弯腰的女人吗？我愿意是那个躺在草地上、身边是牛羊狗的大婶吗？我愿意是那个在火塘边吃土豆的男子吗？我愿意是那位坐在路边歇脚抽着长烟杆的老妪吗？

  答案显然是否定的！尽管它远比我塞外的家乡绿植更茂、山泉更清、气温更暖、萝卜更甜……显然我更愿意在自己的文化语境里忙碌奔波，爱恨情仇；更愿意在电梯、汽车、互联网的现代生活里实现个体存在的价值；更愿意被诗歌、音乐、电影和朋友来抚慰心灵……

  但谁都不应该给大凉山贴上“贫穷”“落后”的标签！不走进它，不与它深情相拥，不与那些清亮的眼睛对视，何以理解他们的坚韧、理解他们对物欲的淡然、理解他们独特的文化语境和信仰？没有去过大凉山，你就不知道自己拥有太多；去过大凉山，你就知道自己还缺太多……

何处是凉山

  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，位于四川省西南部川滇交界处。去之前，对它的认知仅限于几幅获奖摄影作品，仅限于悬崖村那条攀升的夺命藤条。更多未知、更多神秘促使我跟随一个摄影兼做公益的团队驱车几千公里，奔赴传说中的大凉山。车子从西昌至布拖、至昭觉、至美姑，四天里盘山公路载着我们从山底攀升至山顶，再一点点沿路下到更深的山里，再攀、再下，窄窄的山道最是考验老司机的技术，两车相遇，必须停下来一点点错开。而坐车的人会被“蹂”到绝望。连绵起伏的山峦，晶莹碧透的高山小湖，温润而清冽的空气，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群山深处，与山路相随的一定是一条流水潺潺、浪花激荡的小河，上天给予这片土地的没有更差吧？而凉山又如何成了主食只有土豆的“最贫困”的地方？

  带队的蒋老师是一位常年跟踪拍摄大凉山的徐州人，他称每一次的大凉山之行都是“净化之旅”，已来过8次。“大凉山远不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，放下偏见，深入了解。”

嘿门子村的一顿新年午餐

  11月20日，彝族新年第一天。找到嘿门子村头一个小孩，首先学会一句“库斯米洒”（意为“新年好”，新年第一天叫“库斯”，第二天叫“朵博”，第三天叫“阿普机”）！我相信，没人会拒绝在新年这一天有人向你道一声“库斯米洒”。

  走进陌生的家庭，需要勇气，尤其是在布拖35岁以上成人鲜有懂汉语的村庄。幸好，孩子们已接受正规的学前、小学、中学教育，可以当爸爸妈妈的翻译，甚至有的孩子已在外求学。就这样凭着一句祝福语，我走进俄的有海家。这个18岁的男孩在重庆读书，普通话说得很好，学汽修。三个弟妹对我没有半点陌生感，小弟弟留着叫“天菩萨”的发型，长得太像电影里的三毛。进到家里，好大一会儿我才适应了幽暗的光线，彝族的房子没有窗户。家里除了火塘、简单的床铺、老木柜之外，就是堆在地上的土豆。

  正赶上新年的午餐，据说是昨天杀了新年猪，半个猪供奉起来，火塘上大锅里煮着猪肉。七八口家人挤在火塘边开始吃新年饭，从大锅里捞出大块猪肉，加上一锅白米饭，还有几块荞麦饼，仅此而已。热情好客的男主人邀请我吃饭，肉块盛在一个塑料盆里端到我面前。有海的三个弟妹开心地围着我，陌生人成了座上宾。女主人在我手里撒一点盐，撕一块猪肉蘸一点盐吃。征得他们的同意，我拍了一些照片，想给这个虽然贫穷但和美快乐的一家人留下影像。就在吃饭的时候，一头小牛闯进家里，吓我一跳：它居然大摇大摆走进来，俨然主人。“三毛”小弟和小姐姐开心得跳来跳去。把“三毛”小弟抱在腿上，那一刻，我的心柔软得要化。

  告别时，两个小孩依依不舍。走出好远，我回头随手拍了一张。等我几天后回看这张照片，“三毛”含着泪水的眼睛一下子震到了我，也许，此生再也难忘这短暂的相逢，难忘这双含泪的双眼。

四开乡的集市

  彝族新年，最热闹的莫过于集市。在车水马龙、摩肩接踵的昭觉县四开乡集市上，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体验一个民族的新年狂欢。男子的查尔瓦、女子的瓦拉令人瞩目，尤其小女孩的服饰更是艳丽无比。让我惊讶的是，彝族人眼里，街道也是可以随地而坐的，他们常常三五一圈，坐在路边聊天、吃东西，全然不顾喧嚣与嘈杂，不顾刺耳的鸣笛。把黑猪赶到集市上的女人、捡破烂的老太、在妈妈背上睡着的孩子、卖炸土豆的小摊贩、小吃店的老板娘……与我生活的城市是完全迥异的风景。

  集市上，一位老人在做最小的一点生意，大山已埋没了她青春的韵华，稠密的皱纹里，辉映着大凉山的色调，但仍能看到她曾经的漂亮颜值。大凉山的女人从生到死，远比男人承受更多的苦难与辛劳。从四五岁开始，背起弟妹、背起山柴、背起箩筐，直至背起一个家庭最沉重的负担。也许从未有人欣赏她曾经的美，也未曾怜惜过她的柔弱与敏感。我从她身边走过，记录下她的样子，通过镜头将一份怜惜与关爱传递给她：愿你一切安好！

地莫村的且沙土黑

  早上，我们在布拖县补洛乡地莫村的一口水井旁遇到早早来打水的姐妹俩，一个铝壶、一个冰红茶瓶子，装满水提回家做早饭。跟着她们穿过左拐右转的小路，一个破败的小院便是她们的家。院里跑着黑猪与鸡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进到屋里，同样只有火塘，同样一贫如洗。妹妹且沙么土里还没上幼儿园，听不懂汉语，面对家里的几个陌生人，睁着好奇的大眼睛。家里空空如也，只有火塘才是依靠吧！

  姐妹俩的堂哥且沙土黑是个帅气的男孩，父亲已去世七年，他和弟妹由妈妈一个人带着。虽然只有十五岁，已能帮着妈妈打柴、做饭、照顾弟妹。土黑是个快乐的孩子，他的左耳挂着耳珠，这是彝族男子独特的标识。

  土黑的家并不远，于是我们跟着他回家吃早饭。所谓的早饭，其实也就是一点冷的白米饭和大锅里看不清颜色的食物。三个小孩子引火、添柴、上锅、热饭，配合默契，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。

  墙上挂着好多奖状，那是土黑弟弟且沙土子的荣誉，他更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。当我们把一点点代表心意的钱交给阿妈时，阿妈立即交给土子，原来管家的是这个腼腆害羞的孩子。

  相比之下，拉果乡的农民已住上了新房，火塘已搬到院子，干净了很多。我们走进一家，男主人虽已五十多岁，但懂汉语，大儿子学了技术，开着汽修部；小儿子学习成绩特别好，母亲拿出他的奖状，无比骄傲。知识改变命运，这是最好的注解！

最美的风景是人

  大凉山，最美的风景是人，尽管他们比大山之外的我们承受了更多自然环境赋予的艰难。

  美姑县，据说是因为这里的女孩长得漂亮，美其名曰“美姑”。何止女孩，在我眼里，男子也同样帅气，尤其是他们清澈而明亮的大眼睛，藏着一潭深水。在美姑洛俄依甘乡的集市上，一位彝族男子闯入镜头，即使没有穿彝族典型的查尔瓦，也没有长烟杆，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透露着彝族人独特的气质，而且在他身上还能隐约看到一种儒雅与智慧。衣着干净整洁，配饰低调而自然，生命朴素的底色，打磨出他淡定谦和的笑容。山外的繁华与他无关，他只坚守脚下的土地。

  摄影团的资助对象在美姑农作乡，于是，四辆车停靠在农作乡农作村，把米、面、油、糖等食品送到几个孤儿家里。一位大婶的背篓里是五桶色拉油，她仍能健步而行。这让我跃跃欲试，试着背起来，却是不堪重负。想象她们长年背负着重担在山路上行走，是否有人怜惜过这瘦弱的双肩？

  在大凉山。最常见的便是女孩背上的孩子、女人背上的篓。

  六十八岁的母亲曾经和我讲过，两个舅舅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。而今，当我置身农作乡的村庄里，恍若穿越，看见母亲的童年，看见与家人一起分担责任、分担苦难的女孩儿那淡定从容的模样。如果说巧克力、洋娃娃是一种童年，那山路上的奔跑、弟妹的哭声才是真正的命运本色吧？

  “妈妈，孩儿让你受累了！妈妈，你是我心中永远不灭的火把！”耳边响起彝人制造的音乐旋律，便是满眼的泪水。不怕穷山恶水，不怕艰苦贫寒，不怕风寒霜重，因为有妈妈温暖的背，因为妈妈是避风的港。无论远方有多远，无论世界有多大，路的起点就是这担着岁月与苦难的妈妈的背。

像云彩一样自由的小孩

  或许是因为当了妈妈，心就软得不行。把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抱在怀里、给女孩们擦掉脸上的污渍、把带去的小钟表送给学习刻苦的孩子……能做的好像非常有限。

  车子经过一处房子，人群下来疯狂地拍拍拍。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小狗好奇地望着。忍不住想象他如果生活在城市会是什么样：撒娇不上幼儿园？爷爷牵着小手逛公园？妈妈逼着他学钢琴？爸爸教他学游泳？……而在这里，他自由得像狗狗一样可以到处撒欢，孤独得也只有狗狗陪伴，像草一样野蛮生长，像云彩一样自由飘荡。

  离开大凉山很久，我总是忘不掉农作村的一家人，忘不掉孩子们的嬉闹，忘不掉对跑到身边的每个孩子都抱一下的女主人，忘不掉最会抢镜的老六开心地拍手……或许他们才明白，欢笑才是上帝最好的礼物。如果没有这样的旅行，我们怎能如此相遇。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拥有太多，也明了自己缺少太多。

  旅行，就是在行走中成长、收获！大凉山之行，必抵得过我以前所有的旅程体验，仿佛生命又翻开全新的一页。珍视当下，淡然物外，也许才能接近更好的自己。(贺英)